南北朝时期,在中国南方则流行着另一个与佛教有着直接渊源的节日,称为“盂兰盆斋”或“盂兰盆节”。据《佛祖统纪》记载:南朝梁代大同四年(538),梁武帝“幸同泰寺,设盂兰盆斋”。《荆楚岁时记》有“七月十五日,僧尼道俗悉营盆供诸佛寺”的记载,颜之推《颜氏家训》也提到“七月半,盂兰盆”。这一仪式源自佛教典籍《盂兰盆经》中“目连救母”的故事:大目健连因为其母堕饿鬼趣中,于是就在僧人结夏安居的最后一天,备办斋饭、五果、百味,置于盆中,以供十方,其母因而得食。“盂兰盆”为梵语音译,意为“救倒悬器”,没有文献表明这个节日与道教的中元节存在关联。
到了唐代,道教的中元节和佛教的盂兰盆节都得到极大发展。李唐王朝追认道家学派创始人老子李耳为祖先,奉道教为国教;唐朝对佛教也采取包容态度,尤其是武则天执政期间,更是假托佛教“女主为王”的符谶证明其特殊地位的合理性,因而大力推崇佛教。佛教盂兰盆斋节所讲目连救母的故事又与儒家伦理的孝道契合,容易为民众所接受,在时间上又与自先秦以来便已施行的孟秋时祭相重合。在这种背景下,源于汉末道教“三官”中地官赦罪观念的“中元节”、源于佛教超度亡灵之说的“盂兰盆节”以及中国古代孟秋荐新的祭祖习俗,都选择了七月十五日,于是出现了道教中元、佛教盂兰、儒家尝秋三节并行、相互混融的奇异景象。唐人韩鄂《岁华纪丽·中元》以“道门宝盖,献在中元;释氏兰盆,盛于此日”描述这种情景。
北宋太祖、太宗时期,规定中元节开封城也要依上元之例,张灯三夜,区别只在于正门不设灯山。皇帝御楼观灯,赐宴从官。神宗元丰五年(1082),在景灵宫中建十一殿,奉安帝后神御,确定朝献之仪,“孟春用十一日,孟夏择日,孟秋用中元日,孟冬用下元日”(《宋史·礼志十二》)。而在民间,与儒、释、道三教均有渊源的中元节,节日礼俗丰富多彩,在孟元老的记述中,开封城中出现集中售卖明器的市场,民间以竹竿搭建成巨大的盂兰盆,勾肆乐人演出《目连救母》杂剧;七月十四日,预售享祀所用练叶、麻谷窠儿、鸡冠花,七月十五日则有供养祖先的素食之类巡门叫卖;上自皇家,下至民间,普遍流行扫墓习俗;向道者院颁发度牒,集资设立孤魂道场,祭奠军阵亡殁之人。
自唐代中叶至北宋时期,是民间礼俗形成与发展的重要时期。儒家重视“慎终追远”,祭祀祖先的习俗最为完备,《东京梦华录》记录了寒食上坟扫墓、中元节供养祖先、十月朔日烧献、冬至日享祀先祖等,祭祀对象都是先人,唯有那些没有留下子嗣的深宫美人,清明、中元日宫廷派人祭祀,聊慰身后凄凉。但是,世间尚有许多无人祭扫的孤坟,更有无处可归的游魂,在儒家的祭祀传统中无法得到安慰。中元节具有特殊的佛教背景,北宋官方“设大会,焚钱山,祭军阵亡殁,设孤魂之道场”,两宋之交战乱频仍的年代里,孟元老回忆旧京这个节日,更会有特别的感触吧。
《枫窗小牍》的作者与孟元老一样曾经生活在北宋末年的东京城,靖康之难后猝迫渡江,侨寓临安山中,书中一则,专记鸡冠花:“鸡冠花,汴中谓之‘洗手花’,中元节则儿童唱卖,以供祖先。今来山中,此花满庭,有高及丈余者。每遥念坟墓,涕泪潸然,乃知杜少陵‘感时花溅泪’,非虚语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