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力说:“就算像你说的,我对于万物本没有什么功劳,但万物何以如此这般,这难道是你所主宰的吗?”
天命道:“既然称作天命,如何还有主宰者呢?遇上正直的事,我推动它;遇上歪曲的事,我放任它。世间一切自然地长寿、自然地短命,自然地困厄、自然地显达,自然地尊贵、自然地卑贱,自然地富有、自然地贫穷,我又怎么能够明了其中的道理呢?我又怎么能够明了其中的道理呢?”
北宫子谓西门子曰(1):“朕与子并世也,而人子达;并族也,而人子敬;并貌也,而人子爱;并言也,而人子庸(2);并行也,而人子诚;并仕也,而人子贵;并农也,而人子富;并商也,而人子利。朕衣则裋褐(3),食则粢粝(4),居则蓬室(5),出则徒行。子衣则文锦,食则粱肉,居则连(6),出则结驷(7)。在家熙然有弃朕之心(8),在朝谔然有敖朕之色(9)。请谒不及相(10),遨游不同行,固有年矣。子自以德过朕邪?”
西门子曰:“予无以知其实。汝造事而穷,予造事而达,此厚薄之验欤(11)?而皆谓与予并,汝之颜厚矣。”
北宫子无以应,自失而归。
中途遇东郭先生。先生曰:“汝奚往而反,偊偊而步(12),有深愧之色邪?”北宫子言其状。东郭先生曰:“吾将舍汝之愧,与汝更之西门氏而问之。”
曰:“汝奚辱北宫子之深乎?固且言之。”
西门子曰:“北宫子言世族、年貌、言行与予并,而贱贵、贫富与予异。予语之曰:‘予无以知其实。汝造事而穷,予造事而达,此将厚薄之验欤?而皆谓与予并,汝之颜厚矣。’”
东郭先生曰:“汝之言厚薄不过言才德之差,吾之言厚薄异于是矣。夫北宫子厚于德,薄于命;汝厚于命,薄于德。汝之达,非智得也;北宫子之穷,非愚失也。皆天也,非人也。而汝以命厚自矜,北宫子以德厚自愧,皆不识夫固然之理矣。”